一*夜未眠。
虽然慕容紫晓得四周有雾影等人守着,连只飞虫都钻不近来,可是没有楚萧离在身边,旁侧的温度是冰凉的,哪里能睡着?
往往,轻松的话和作派只能用来安慰旁人,能否说服自己,只有自己最清楚。
早晨的天色略显灰蒙,薄雾缭绕,湿气颇重。
慕容紫像往常一样在天刚起了光亮之色时起身,换了衣裳,带上几只竹筒,到竹林间取露水。
四周宁然,心很静。
直至在昨儿个那条小溪边,看到静止在那处的楚萧离。
起初时候,慕容紫以为自己眼花,竹林里的雾色很浓,看不太远,溪水簌簌,鸟儿啼鸣,回荡在山间,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。
一道欣长的身影几乎融进了竹影中,她在远处并未察觉,走近了,反倒先被惊了一惊。
楚萧离已经换了身衣裳,紫色的锦衣华袍,墨发上束着金冠,腰间配一把长剑,丰神俊朗,姿态卓美。
他负手而立,呼吸均匀,姿容无澜,都不晓得在这里站了多久。
慕容紫眼色里都诧异,僵硬的看了他许久,“你……没走?”
到此时还不确定可否是幻觉。
楚萧离勾唇笑了笑,一扫昨日的孩子气,耐人寻味的说道,“只是想亲自确定下,你有没有想我罢了。”
她站在原地不动,流转在眼底的涟漪渐渐恢复平静,转是一笑,“不会不想。”
“那跟我走?”
“难道我说‘不’,你就不要我了?”
“不会不要。”
他的回答和她如出一辙。
“那就是了,我没什么可担心的。”把繁琐的身份卸下,慕容紫道,“我同你说过,我这个人很自私,武德皇帝的皇后绝对不会是我,若我坐上后位,将来慕容家因此势大,总会成为你我之间的阻碍,我不想要那样的罪名,那罪名便强加不到我的头上,我宁可做祸国殃民的女人,哪怕骂我迷惑君心,我也心甘情愿。”
什么门阀世家,什么身份重任,什么国之大义?
关她屁事!
她要爱,就爱得彻彻底底!
那是以爱为名的罪过,由始至终她想要的,无非如此而已。
慕容紫的话说得很慢,亦很清晰。
她想得深广如斯,考虑的更是连楚萧离都无可否认的长远。
难以反驳。
向鬼医要解药,必须是慕容紫去做。
册封谁成为皇后,都不会是她。
京城里千番变化,风起云涌,她不在,他便可毫无顾虑,放手施展。
楚萧离坚持,无非她是他毕生不多的所求之一,哪怕明知不合时宜,管不了那么多了,未曾料到,她反倒比自己清醒。
走到她的面前,伸出手抚摸她恬然宁静的侧脸,分别前的眷恋如是,都不晓得下回再见会是何时。
“不用担心,谁都不能和你比。”
许是她此时挽留,他会留下来陪她,哪里也不去了,相依相偎便是地老天荒。
那样才是真正的自私,狭隘得心里只存着自己的愉悦,那结果并非他们想要,不若,趁此时好好告别一场,他朝再见,定能一齐比肩,俯览众生,如愿到老。
踮起脚尖,慕容紫在楚萧离微凉的唇上印下一吻,柔声笑语,“不准让别个碰你,不然我会知道的。”
两个人,一段情,磕磕碰碰的一路至此,周遭的男人和女人已不再是彼此间最大的阻碍。
早晚,这片天下王土,不管去到哪里,都是他们的相守之处。
楚萧离一走,慕容紫方才是真正开始怅然若失。
说她狡猾,时时让他牵挂在心,他这一招回马枪何尝不是使得炉火纯青?
谁都不逊色,谁也没落着好。
继续采露水?慕容紫是没那样的心情了。
坐回昨儿个发呆的溪边,一时半会儿,她得缓缓。
手里握着张红纸条,那是楚萧离走前交给她的,说,是她的三哥哥赠予丁家的好日子。
慕容徵的原话是:你二人命大,得丁家村救了性命,管吃管住,建房舍赠衣物,不然凭你们两个?呵……
再没好听的了,都是琼浆玉液里泡着长大的,哪里有自食其力的本事。
故而他身为一国宰相,楚氏皇族的大管家,挑个良辰吉日答谢人家是应该的。
亏得他能找到喜庆的红纸条!
依着自己的想象,慕容紫把那番场景回味了一遍,再低首看纸条上的好日子――武德四年,十一月初八,卯时二刻,红鸾庇佑,大吉,宜嫁娶。
纳闷,怎写得这般细致?
且是这日子……
眼下才九月中,离着十一月初八还早得很,慕容紫蹙眉,暗自怨怪,三哥也真是的,明明是个聪明人,怎的连这点成人之美的事都不会做?
让她看来,只要自个儿有那心情,哪天不是良辰吉日?
想得正是投入,冷不防身后无声的窜出个影子,一把抢了她的红纸条,往她身边坐下,心口把日子念出口。
慕容紫微惊,侧眸怪异的盯着怀琰,“你怎么没走?”
臭小鬼,吓死她了!
怀琰无动于衷,像是没听到她说什么,只顾打量那纸条,片刻奇道,“这可是难得的好日子,下一次要到十九年后了,不是我瞎吹,在这天成亲的人,就算八字反冲没得天定良缘,也能讨到吉祥如意,要是我有心上人,定也要在这天成亲!不过哪个女子能被我娶到,那是她的福气。”
说到最后全成了自夸,十三岁的年纪就想着要娶妻,谁受得了他的唠叨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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